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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云台记事》

18. 时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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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赶到西碣山时,满眼的草木枯败,碎石成泥,整座山被翻了个彻底,面目全非。

鹤云金印并不在此处,但那个风烛残年的女子在此处!那一瞬间仿佛有利剑刺入心脏,照夜栖浑身僵硬,速度极快地搜寻方圆十里,没有她的气息,没有她的气息!

他茫然地站在原地,感受着丘中所有的生命如东流水一般逝去,任凭他如何施法都留不住。

萝浮满身灰土,刚从土里爬出来,惊魂未定地禀报情况。

照夜栖沉默地听着,脸色越来越阴沉,终于颓然地垂下双手,笑了一声,笑声里是深深的绝望。

呼啸的风雨中,一只纯色火风从头顶轰然坠落,触底的那一瞬间勉强化作了人形。

是凤缃。

她虚弱地抬起头,望着照夜栖,一下子泪如雨下,她指着远处的虚空恨恨道:“阿栖!是祁筠,是祁筠!我就知道她压根没有失忆……是祁筠杀了风姨,是祁筠伤的我!”

她知今日是照夜栖和那女人的大婚之日,不知怀着什么样的心思隐在城中观礼,令她意外的是,照夜栖原来并不是单纯地想要娶她,原来只是为了复活族人。

她自得地观望着这一切,直到——照夜栖因外敌的入侵而抽身。

凤缃擦干唇角鲜血,眼中满是恨意:“你走之后她便去了西碣山。我知道风姨在那里,出于担忧,我赶紧跟上。”

“……可是我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整座山都被毁了,整个雁荡之丘都被她毁了!”

凤缃情绪激动,难以自抑。

从萝浮和凤缃两人的描述中,照夜栖知道了祁筠在他走后威胁萝浮去了西碣山,之后萝浮被打晕,凤缃在她毁掉西碣山后出现,两人交手了几个回合,他在丘外看见的那几道芒光正是祁筠和凤缃争斗时牧流鞭泻出的灵力。

那般的强悍。可是祁筠是怎么隐藏内力的?她又是如何找到鹤云金印的?

西碣山会长出鹤云金印孕育的金丝草乃是因为风姨被篪金铃重伤,灵力外泄。而鹤云金印被封印在澜水之底,她到底是如何找到的?

照夜栖思绪不定,垂着眼抚摸着她脖子上那一道鞭伤,轻声问,语气里无喜无悲:“风姨是她杀的?”

凤缃含着泪止不住地点头。

他继续问:“金印也是她夺走的?”

凤缃觉察出照夜栖语气中的森冷,浑身一阵毛骨悚然。

照夜栖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到了此时,他的心反而有些平静。他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凤缃脖子上的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疤,就好像看见祁筠挥鞭时的神态。

他最是熟悉。

仿佛本该如此。祁筠本就是这样的。之前的那个温柔乖巧的阿祁都是她的伪装。

这结果在他的意料之中。在他和祁筠重逢时,便设想过这样的结局。可是他总是抱着一丝侥幸和万物皆在掌控的自信。

是了。从她和萝浮去西碣山就不对劲。他傲慢地冷眼旁观,想要看着她耍什么样的花招,却又深深恐惧真会出现自己无法抉择的局面,是以他将她困住,让她什么也无法施展,在之后的一步步试探中自欺欺人,他以为让她毁了鹤云台的扶桑神木就能真正和过去割裂,他以为她下意识的替他挡箭便是她有一刻心软的印证,他以为那些心愿中总有一个是为他而许。

“我想要和阿栖在一起,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多么具有诱惑力的誓言啊。

真的有那么一刻,他相信她是阿祁,是属于他的阿祁。

照夜栖闭上眼,胸中涤荡的情绪几乎将他整个人压垮,仿佛燃尽的死灰。

他知自己绝非善人,因此愈发不能容忍自己在一丝善念驱使下犯下的这样无法弥补的大错。

风声呜咽,带来亡灵的哭泣。

十几年前他将雁荡之丘重建在鹤云金印之上,靠着这金印的灵性渐渐召回族人的部分灵魄,今日是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次招魂。

就因为祁筠,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

祁筠,你背叛了我!是你说要嫁给我,是你说要在此处等我同我成婚,你背弃了诺言,你要付出代价!祁筠,你要付出代价!

照夜栖再抬眼时,眼底已是深不见底的阴鸷,“我会给所有族人一个交代。”

*

祁筠一声轻哨,一只黑影从云霄跃下,动作敏捷地落地,祁筠不和他多言,跃身而上。

黑鸟兴奋至极,冲着虚空长鸣,打了几个旋之后朝着东方飞去。

到了扶昭城,祁筠先去了地下城。

外面暑热难消,这里面却是凉风习习。她一眼眼掠过那些赌客,步子不停地向内走去。

一绿衣女子从暗处走出,如云的乌发端庄地盘成一个马尾,以两枚碧玉翡翠环扣在脑后,走起路来一颤一颤的,又婀娜又利落。

她笑着拦住了祁筠,“哟!祁门主穿这么喜庆啊……”她说着就要上手摸,却摸到了一手的血,忽然就愣住了,低声惊呼:“你这么喜欢打架?大喜日子也不安分?”

祁筠这伤不是凤缃造成的,而是鹤云金印对她的反噬。她也不明白为何在丢失十几年后,金印就不认主了。

她没好气地说:“赶紧给我找个医师!否则我不介意把你这地下城掀了。”

时楣当然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看这伤势也不轻,偏生她自己表现得跟个没事人似的,时楣又是心疼又是气,抓着她的手往里间走,骂道:“你要是不逞能,一进来就脆弱地倒地,不必等到我,那些公子哥就会蜂拥而上,把各种上好的伤药都献给你……”

祁筠冷笑着打断:“你也就只会出些馊主意!我的身份要是暴露了,你这地下城也别想经营了。”

时楣一想也是,也就不再多言。

到了一个隐蔽的房间,时楣屏退了伺候的婢子,亲自给祁筠治伤。

祁筠脱了那身繁复贵重的嫁衣,换了身轻便的素色长袍,沉默地坐在床边,目光定定地凝视着那枚流转着日之光辉的鹤云金印。

时楣给她换过药后,坐定在她跟前,她愁眉不语,有些不满地嚷道:“祁筠,你上次来我这里还是四年前……”

祁筠心中想着金印的事,敷衍地应着:“怎么,你想我了?”

倒也没有多想。毕竟这地下城富贵迷人眼,她忙着赚钱,哪里有闲工夫想这个脾气又冷又硬的人。

她只是有些奇怪,“你这次又是去了哪里,下次能和我提前商量一下吗?我好随时在外接应你,你这易受伤的体质,就该和我这个天下第一神医绑定。”

祁筠觉得好笑,嗤道:“天下第一神医不是早就金盆洗手了吗?”

“也就只有你,才能让我屈尊降贵做这伺候人的事!”时楣伸手戳了戳她眉心,笑道。

两人说说笑笑,仿佛和年少时没有什么区别。

当年时家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后来一遭落败,时楣因天资聪颖就被送到了鹤云台,她为了有一容身之地拼命地修习着自己不喜欢的医术,后面也算是学有所成,承担了为鹤云台修仙者治伤的职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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