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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潮》

4.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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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花雅不太想折返回去接那位少爷,但一听到他还往上面加了三千的价码,他没法跟钱过不去。

他把凉皮挂在车把上,老式摩托车开成了赛摩的架势,五分钟就到了桐弯,一眼就看到了蹲在台阶上抽烟的少爷。

对方满脸惆怅,旁边还立着大箱子,丧气吧啦地,就像是一条淋了雨找不到回家路的大狗。

“哎。”花雅摁着喇叭喊了声。

江旋叼着烟起身,拉出箱子的杠杆朝他走过来,微微低头没有看他,大概是觉得对于刚才自己嫌弃交通工具,却又不得不妥协的丢脸。

“这怎么办?”江旋踢了踢箱子。

花雅下了车,在摩托车后面的钢制杆上抽出大拇指粗的黑色绳子,下颌点着箱子,指使江旋,“搬上来。”

行吧。

江旋喉咙一哽,搬起箱子放到上面,由于重量,他穿着黑色短袖下露出的胳膊青筋尽显,脖颈皮肤连带着耳根处通红一片,也许是晒得,也许是出了力气挣得。

花雅用黑绳一圈一圈地使劲捆住,本来后面的位置空间就小,再放一个箱子,容纳一个人有点悬。他本以为这少爷又要挑刺儿或者闹脾气,结果在他上车之后,对方二话没说迈开长腿挤在后座。

两人胸膛贴背脊,严丝合缝,彼此之间的体温互相传达。

“支付宝还是微信?”花雅没有着急发动火,淡声询问。

江旋彻底地气笑了,呼出的热气喷洒在花雅的后颈处,“微信。”

接着,花雅调出收款码对准后面,三秒,就是微信到账五千的短信声。

接一个人收获五千,值。

他心情略好地提醒了后面的少爷一句,“坐稳了。”

江旋嗤了声,刚想说这个破摩托需要坐什么稳,但就是因为它是破摩托,所以它出发前的后坐力很强,让他猝不及防地往前一耸,高挺的鼻梁撞在对方的后脑勺处,顿时酸疼。

“操啊。”江旋哑声骂了句。

他想往后调整,奈何自己的箱子紧紧抵在后背,等同于他整个人是镶嵌在花雅和箱子中间。热风带起前面开车少年的校服,长发簌簌地打在他脸上,鼻息间闻到了淡淡的洗发水清香,还混合着衣服的皂香。

就是这香味儿有点不符合校服上埋汰的污渍。

江旋一直以为老爸安排来接他的人是女生。

花雅,电话号码189xxxx6677。

谁能想到这么文艺的名儿是个男生?

还是个狮子大开口骑摩托技术狂野的男生。

即使带着一人一箱,花雅骑车依旧没减速,有时还会超个车,最主要地,他是担心带给苗禾的凉皮坨了。

太阳在逐渐向大海靠近,光线同射线打在岸边的公路上,拉长车身和人的影子。

江彧买的房子是海景房,地址在县城的郊区,这边都是打工回来有钱人住的地方,还有另一种说法,到退休年龄之后就在这里来养老。

当花雅知道江彧买这边的房子时,不理解且觉得江彧脑袋里进了水。

现在,父子俩都提前进入了养老阶段。

海景房的环境自然是比县城里的那些小镇修建的砖混房要好看许多,周边的绿化基本都是车轴草和七里香,高大的梧桐树形成绿荫小道,夏蝉就躲在里面疯狂叫嚣。

“到了。”花雅摩托车停在保安室门外,果不其然收到保安警惕的目光。

这里的保安都有点神经兮兮,是他跟江彧来过几次总结出来的经验,即使江彧有时候要出差没空回来,把钥匙给他他都不想到来这边。

他俩之间的合约条条框框最后一条,必须同居,被他强硬地驳了回去。

料定少爷不会解绑箱子的黑绳,花雅下车迅速地解开,江旋又独自把箱子搬了下去。

两人谁也没有说再见,谁也没有回头,一个往这头走,一个往那头走。

“小椰!”于佳阔抱着一大块西瓜坐在车行门前啃,看到花雅骑着摩托车过来挥手打招呼,嘴巴一圈都是西瓜汁,“来吃西瓜。”

“不了,”花雅把钥匙抛给他,“给苗禾送凉皮去。”

于佳阔单手接住,站起身,白色背心上面都蹦着红色西瓜汁点,“你去哪儿了?我操,你这衣服,你又去催债了?”

“啊。”花雅说。

于佳阔收起嬉皮笑脸,皱眉问,“受伤没?”

“没有,”花雅为了让他不要担心还展开手臂,“这血点是别人的。”

于佳阔松出一口气,“那就好,我是说你怎么提前半个小时就交卷了。”

“你看到我了?”花雅问。

“我在一班考试,”于佳阔说,笑了笑,“还听到冯缺德训你的声音。”

“小椰,吃西瓜啊。”于佳阔老爸才从车底钻出来,穿着工装满身机油,手里也抱着一大块西瓜啃。

“不了于叔,”花雅看向那边,轻笑着摇摇头,“我回去给外婆做饭。”

“也是,你外婆要下班了,”于叔说,“那拿几块回去,你春姨切得多。”

花雅提着凉皮就快步往外走,“谢了于叔。”

“叫你拿你就拿!”于佳阔嚎嗓,长腿跑着追上前,装着西瓜的口袋塞进花雅的手心里,“明天车多,早点来帮忙!”

“行。”花雅弯眼说。

于佳阔家跟花雅家挨在一起,两人一同长大的。花雅他母亲出事儿后,于叔让他去车行帮忙,其实暗地里是想教花雅手艺,最起码以后有样会吃饭的东西。

每逢寒暑假,花雅都会去车行帮忙修车,这项行业苦是苦了点儿,但是挣得钱多,于佳阔虽达不上少爷水平,但在这个年纪的男生来说,物资也算是比较充足的了,所以于叔在花雅帮过忙之后,会在月底按照修车师傅的工资来给。

花雅骑着放在车行里自己的死飞在乡间小道,这会儿温度已然降了下去,带起的风不再是炽烤,舒缓地抚在皮肤上,水泥路两侧是秧田,水中的蛙鸣混合着不知名虫叫。

有才从地里农作完的干练老人,肩上担着锄头挂着草帽,看到他回家笑眯眯地打招呼,“小椰放学啦?”

“放学了。”花雅嘴角抿成淡淡的笑意弧度。

于佳阔家修建的是砖混小别墅样式,与他家平房形成鲜明的视觉反差。

刷着红漆的大门敞开,花雅省去了下车开锁的那一步,直接将死飞骑到了院子里,苗禾正挺直腰背坐在青梅树下写作业。

“凉皮应该坨了,”花雅把凉皮和西瓜搁在苗禾面前,“这西瓜是你佳阔哥给的。”

苗禾眨巴着黑眸看着他。

“你花婆婆回来了没?”花雅推着死飞到雨棚下上锁问。

“没,有,”苗禾说,“谢谢,姐姐。”

“不用谢,”花雅双手叉腰抬头观察青梅树,“今年果子结得还挺多,可以酿酒了。”

“嗯。”苗禾吸溜着凉皮也不忘接花雅的话。

“嗯什么?”花雅笑了笑,“你又喝不来。”

“想,喝。”苗禾停住筷子说。

“等我酿出来的,”花雅走进里屋,回头对她交待了句,“凉皮不好吃就别吃了,我马上做饭。”

南方海滨城市就没有春秋冬这一说,常年高温,七八月更是高峰期。他外婆在面厂上班,回来就吵嚷着不想吃米饭,只想喝带汤水的东西,最好是能冰镇的。

花雅要住校,每天做不了饭,只能等放假周包揽饭菜,现在考完试放暑假,得给老太太做饭了。

家里还有他上周特意去超市买的绿豆,之前给外婆熬过一次绿豆粥放在冰箱里镇着,没想到他外婆还好这一口。

搭锅熬粥的时间,花雅脱掉校服洗了个战斗澡,出来时手机上五六条江彧的未接电话。

也是,接到他儿子忘了报备了。

“怎么没接电话?”江彧疲惫又带有磁性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

“洗澡,”花雅单手用毛巾揉搓长发,“接到江旋了。”

“嗯,我知道,”江彧呼出一口气,像是在抽烟,“今晚我出差回来,你过来一趟,有时间吗?”

花雅思考间,苗禾敲了敲他的房门,手指向厨房,做了个拧的动作。

他点点头。

苗禾出去了,听筒里江彧的语气沉淡下来,“小椰。”

“有,”花雅说,“需要做饭吗?”

“不需要,”江彧说,“人来就行。”

“好。”花雅才说完,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说起来,他和江彧的初见是极其狼狈的。当然,狼狈的对象是他,就像今天穿着埋汰的校服去接他儿子一样,在父子俩面前,他都没有一身干净的衣服。

“小椰,我回来了,”花丽珍中气十足的嗓门从院子里直达卧室,“哎,小苗也在啊,你们是不是放暑假啦?”

花雅抿唇走出去,看到他外婆身穿花缎绸衣,裤子挽到膝盖处,脚上全是泥泞,正抽出井水洗脚。

“面厂是泥石流了吗?”花雅抱臂,倚靠在门桩上问。

“什么泥石流,”花丽珍乐呵道,“是去帮你王大婶儿在秧田里捞虾来着,喏,还给了我们一包,你会弄吗?”

“会,”花雅说,“蒜蓉还是辣炒?”

“看你,问小苗吧,”花丽珍说,“小苗想吃什么口味儿的?”

“我都,可以。”苗禾说。

“那就辣炒吧。”花雅故意道。

花丽珍瞪大眼,“你是想辣死你外婆吗?”

“小苗,剥蒜,”花雅浅笑,拎起那包龙虾,“我洗虾。”

吃完饭,催债的钱丁丞已经给他转了过来。

这笔单子打得小,钱给得也少。桐县的混混很多,尤其是三江那边,经常会有三五两群约架,警车鸣笛已经是常态,而大多数混子是帮那些做黑生意的老板去上门收账,美其名曰是催债,其实就是当打手以暴力手段逼迫别人还钱。

入这行没人带,花雅自愿进。

因为来钱快。

但担得风险也大,有时候火拼起来拿刀砍一地的血不是没有过。

他分出一点钱转给苗禾,毕竟今天的赵强是她找到的。

“走吧,送你回家,”花雅回复完江彧在微信上发来的消息,抬头对苗禾说,“把小龙虾提着。”

苗禾将石桌的作业全部收进书包里,摇摇头。

“客气呢?”花雅看着她,“你花婆婆专门给你留的。”

“你们,吃。”苗禾模样认真,“我今天,已经,吃过了。”

花雅明白她的意思,在这儿吃过一顿饭,怎么还有带走一份的道理。

“没事儿,我们还多,”花雅顺手提起小龙虾递给她,“拿着。”

夏夜,乡间小路上走着不少吃完饭出来散步的人,花雅载着苗禾驶过秧田,在离他家不远处左拐角的小巷子里住着几户人家。

不知道哪家养的土狗,听到自行车轮撵在土路的声音疯狂犬吠,惊起大鹅的吼叫。

苗禾家修的一楼一底砖混楼房,院坝的铁门用链条锁着,她爸还没有回家。

“进卧室记得要锁门,”花雅嘱咐她说,“如果你爸又发酒疯砸你门打电话给我,听到没?”

“听到了,姐姐。”苗禾点点头。

“走了,”花雅手捏着车把,“白天来我家做作业。”

“嗯。”苗禾应道,掏出钥匙开锁走了进去,拉开路灯给花雅照亮出巷子的路。

揣在裤兜里的手机又开始振响,花雅不用想都知道是谁打来的,从吃完饭到现在已经八点多,天完全黑了下来。

他没管,骑着死飞离开乡间小道,通往去县城的宽阔柏油路。

刚转弯,突然急驶过来的黑色轿车与他迎面相撞,彼此间隔只差五厘米,空气中顿时弥漫出刹车片的焦味儿。

车牌号他太熟悉不过了。

花雅倒没有差点被车撞到的惊恐,单腿支撑在地,淡眼看着面前的黑车,不急不缓地从兜里掏出根烟点上叼在嘴里。

他甚至有些生气。

车门开,从车上下来个高腿长的男人。出差完打理的发丝凌乱地垂在额前,俊脸满是舟车劳顿的疲倦,唯独那双眼深邃精明得紧,黑色风衣与夜色融为一体,马丁靴踩在柏油路上,大刀阔斧地朝他走过来。

他和江彧应该有两个星期没见了。

这会儿看见江彧的面容,惊觉江彧这么年轻居然会有江旋那么大的儿子。

江彧抬手就把他嘴里的烟抽出来给掐了,带有轻微地愠怒问,“又抽烟?”

“不是叫你别来这边吗?”花雅没回反问。

“你没接电话。”江彧说。

“我说了我快到了。”花雅和对方深邃的黑眸平视,没什么表情说。

“抱歉。”江彧单举手,表明不想争吵,“上车。”

花雅把死飞推进后备箱里,开门坐上副驾驶,车内空调的清凉吹得他冷不丁一激灵。

系安全带的空隙,江彧将中控台放着的小礼盒扔到了他膝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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