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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的冬天，辜思懋咽下最后一口气，与世长辞。

他一走，留下诸多后事等着辜明善处理，人人都猜测她会将崔钰禾和辜明慈扫地出门，毕竟以她现在的能力和手段，这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但她没有这么做，遗产分配上谨遵辜思懋的遗嘱，母子俩该得的她一样都没少给，可他名下企业的股份，他俩却是没捞到。

辜明善知道崔钰禾心里的怨言，也怀疑是她搞鬼，她直接把遗嘱扔到桌面上，崔钰禾看了之后也装不下去了，大骂辜思懋是个没良心的。

辜明善看着面前的女人没说话，看向落地窗外，想起辜思懋去世前的几天，他们的对话。

再风光的人都抵不过生老病死，此时的他不过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他躺在病床上，想抬起手去摸摸他这个大女儿的头，最终还是没了力气，那只插着针头的手还是垂了下去。

“明善，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妈和你，”他缓缓开口说着，“现在你也长大了，辜氏就交给你了，这毕竟也是你外公的心血。”

她冷笑一声：“你说错了，是整个温家。”

温，是她母亲娘家的姓。

他那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笑得咳嗽了起来：“好……不愧是我辜思懋的女儿，你都知道了吧。”

辜明善颔首说道：“我也没想到爸爸能有这么大的本事，把妈妈骗得团团转，让整个温家都成了您往上爬的垫脚石。”

午后的阳光温暖而灿烂，晦暗的陈年旧事在今日皆被掀开，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医用机械设备滴滴作响。

那时候所有人都不看好温如棠和辜思懋的婚事，辜思懋作为一个从小镇走出来的年轻人，身上的一些可贵的品质是值得让人欣赏的，可在那个年代门第观念比现在还要重，人人都觉得辜思懋是配不上温如棠的。

但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哪里听得进去别人的劝说，一门心思就扑了上去，天真地认为他是自己最终的归宿。

事实证明，她错了。

他们婚后过了几年的恩爱时光，并生了辜明善，但面对北京的纸醉金迷，当初那个质朴的年轻人终究是迷失了自己。

他野心勃勃，暗中勾结温老的左膀右臂，韬光养晦，最后收网，温家覆灭，连带着旁支一同陨落于四九城。

从那以后，京城再无温家，只剩辜氏。

温如棠也是偶然间知道的这个秘密，枕边人竟是逼父亲自/杀、家破人亡的凶手。

她问辜思懋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是说，对不起。

温如棠忽然想起父亲曾对她说的一句话：“辜思懋这人太精明，你不是他的对手，我们家迟早会败在他手里。”

现在她知晓这句话的意思，可惜已经太晚太晚。

温如棠向他提出离婚，他同意了，从此这个女人永远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辜思懋也答应她不要再出现在她的面前，不要去调查她。

辜思懋看向辜明善，她和温如棠的眉眼像极了，恍惚间，他好像又看见了那个笑得像朵玫瑰花的少女，跑到他跟前，对他说：“你好，认识一下吧，我叫温如棠。”

那时的他什么都没有，空有一身才华而无处施展，他来自于一个普通的乡镇，没有人看好他，只有温如棠一个人，总在他的身旁，陪他度过一个又一个难熬的夜晚。

他心中有悔。

一行清泪蓦地流下，他忽然想起了他要在北京混出名堂的初衷——他想靠自己在三环以内买个属于他俩的房子。

但那个少女终究是凋零了，她曾是他的生命里唯一的色彩。

辜明善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最后起身离开，脑里回荡着的是她五岁那年，母亲拎着大包小包离开时，蹲下摸摸她的头，说：“明善，辜家的一切都是你的，你不能让别人抢走，你要帮妈妈把这些都夺回来，听到了吗？”

小时候的她懵懵懂懂地点点头，长大后她才明白这其中的含义，从此她肩负这个沉重的责任，一路长大。

她本可以在国外逍遥，却还是回了国，邵宗佑说能牵制住她的东西太多了，她心里的担子太重。

她又何尝不知道，只不过她没有其他选择。

这座四九城，困住了好多人。

–

这个新年过得寡淡无味。

褚宁和邵宗佑还是老样子，搁个几天见一次，有时赶上两个人都忙，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面，但他们俩早已习惯这种状态。

从前褚宁也许还会给他打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现在倒是反过来了，换成邵宗佑时不时给她发消息，多半是一些琐事。

正月十五，褚宁和邵宗佑去了一趟雍和宫。

入目的朱红色庄严肃穆，香客来来往往，佛音渺渺，香火缭绕。

他们在赠香处领了几炷香，褚宁抬眸去看殿内佛像，问他，你信佛吗？

男人闻言也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此时远方传来阵阵烟花炸裂声，他微微挑起唇角，是个极其淡漠的笑容：“不信。”

佛祖就在面前，他竟也敢如此不敬。

想来也是，他是降世于人间的游客，在人间浪荡，凡桃俗李，庸庸扰扰，又有谁能管得了他，让他甘心俯首。

她没再说话，对着佛祖深深叩头，将手里的香插进香炉内，一缕白烟袅袅，是她心里的愿。

邵宗佑站在一旁看着女孩，手里是燃烧着的香，她退后几步，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目光空远虔诚。

褚宁磕下一个头后，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跪在她旁边，敛眉凝眸，似是心有所想。

她说：“邵宗佑，你不是不信佛吗？”

“刚才想了想，心里有件事要求佛保佑，现在开始信，是不是不算太晚。”

“什么事？”

他眼里盛得下天地繁星、人间万物，再凉薄的事物只要揉入他的那双眼眸，都会化为万般温情。

但此刻，他只是看她，不说话。

二月中旬，许昭函诞下一子。

褚宁跟邵宗佑一同去医院看望，小小的一个人儿缩在襁褓里，露出皱巴巴的脸蛋，眼睛像许昭函，鼻子小嘴随了耿泓轩。

她回头发现邵宗佑正在一边跟护士学着怎么抱小孩。

他再怎么聪明也是第一次，香香软软的小外甥窝在自己怀里时，他不免手忙脚乱。

但眼里疼爱的笑是真的，那份喜欢都要溢出来了。

她看了一会儿，脑里竟想象着有一天他当了爸爸是什么样的。

褚宁坐在病床前跟许昭函闲聊着，她此时虚弱得很，没说几句就累了，褚宁让她早点休息，好好睡觉。

打了招呼之后便和邵宗佑一起离开了。

二月份的北京仍是寒风凛冽，邵宗佑停下脚步帮她拉上外套拉锁，她忽然想起多年前的一个晚上，他也是如这般贴心。

褚宁看着面前男人低垂浓密的眼睫，哆哆嗦嗦地开口说道：“你喜欢小孩儿吗？”

“还可以吧，”他看她一眼，眼底泛出揶揄神色，“怎么，你给我生一个？”

“你想得美，我可不想他没爸爸，”褚宁顿了顿，“像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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